在交河迎接春天
时间:2024年09月26日
来源:吐鲁番日报
●偶尔传来一两声鸟鸣,将此时的交河故城衬得更加安静。河道里浅浅的水开始缓缓流动起来,河床边的老树将枝丫压得很低,都快接近水面了。
在吐鲁番的春天到来之前,我曾怀疑春天还会不会到达这里。城中所有的树木,无论是枝干粗壮的高大乔木,还是绿化带里平整的矮矮灌木,全都是枯死的模样,黑黑的枝条上落满了厚厚的尘土。
阿布都馕店在街道旁一棵老桑树底下。打馕的师傅永远站在相同的位置,我见他正用长长的钳子从馕坑里夹出烤好的馕饼,放在前面的桌子上。桌上已经堆满了一沓沓大小不等的馕饼。老桑树的黑色枝条就在这叠金黄的馕饼上方。人们从桑树底下走过,有的在馕饼前停下来,看看,也有的买上一两个。打馕的师傅表情很专注,他从不会因路人的停留而停下手中的活儿,如果有人要买馕,他就快速扯下身边的塑料袋给装上。对面阿依娜古丽烤包子店门口正冒着白白的热气,一个扎着花头巾的维吾尔族姑娘安静地坐在一个白色桶子旁,旁边立着一块牌子:“鲜奶,五元一公斤。”羊肉店门前永远炖着一大锅羊骨肉,米肠子和面肺子堆成满满一大盆。前边的鲜花店和裁缝店将玻璃店门给关上了,隐约见到里边各种鲜花和颜色鲜艳的布料。人们裹着大棉衣匆匆行走在街道上,戴着深绿小方帽、留着长胡子的维吾尔族大叔,骑三轮车载着富态的维吾尔族大妈,拐向了前边的幸福路。
城里的春天还没有来,我们不禁担心起援疆楼院子里那几棵杏树、枣树、合欢树来,它们还好吗?啥时候能长出芽儿来呢?每日上班经过的青年路,葡萄架上空荡荡的。葡萄藤呢?都在土里埋着呢!这叫“埋墩”。在寒冬到来之前,将葡萄粗壮的枝条从架上放下来,埋进厚厚的土层,让它不至于在寒冷的天气里被冻坏。“冬藏”的智慧在哪儿都是适用的。
到郊外走走吧!几个援友约在了交河故城脚下的情人谷。我们沿着河道晨跑。左边是交河故城三十多米高的崖壁,右边是雅尔乃孜河裸露的河床。“车师前国,王治交河,河水分流而下,故号交河。”这座屹立了2300多年的故城遗迹、世界保存最完整的生土建筑城市就在我的眼前,呼吸之间,似乎都能感受到历史的厚重与沧桑。丝路贸易的繁华喧嚣、王侯贵族的生杀威严、西域丽人的娇媚鲜妍,通通退隐到历史的背后,只剩一片断壁残垣的恢宏遗址横亘于此。多亏了吐鲁番干旱少雨的气候,才给我们留下这珍贵的遗产。
脚下的每一寸土地里都隐匿着千年的故事,我们只是跑过一小截路,但思绪却拉得很长很长了。偶尔传来一两声鸟鸣,将此时的交河故城衬得更加安静。河道里浅浅的水开始缓缓流动起来,河床边的老树将枝丫压得很低,都快接近水面了。远处,一排排葡萄晾房像是长在了半山腰上。山上没有植被,从眼前的交河故城到远处的山脊,充满眼际的全是一片辽阔的土黄。这个时候,春天将到未到之时,最能体会到故城的苍凉。
又一个周末,我们徒步来到交河故城外一个不知名的河谷。吹在脸上的风已不再凌厉,变得温柔而轻盈。远处的褐色崖壁将河谷围了一个半圈,同行的摄影师看中了水边那一丛高高的芦苇,我们试着走向有水的地方。踩在草地上,脚底是松软的,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,每走一步,草地都会往下塌陷一点点,然后留下一个清晰的脚印。我们靠近水边,青蛙的叫声、各种虫子的叫声都响起来了,汩汩流淌的河水在这大自然的声响里也带上了清新而欢快的节奏。
太阳出来了,照着整片河谷。这片河谷太大了,让人只想奔跑,想跑到远方褐色崖壁的尽头,然而怎么也跑不到。我们又遇到了一片更大的芦苇。它们不同于南方那种清秀的绿色芦苇,它们是黄色的,比人要高上好几倍,每一枝都伸出长长的剑鞘,轻轻一碰,便散出数不清的飞絮,上下翻飞。从摄影师的镜头里看过去,它们在阳光下飞舞出好看的光斑,成为一种奇幻的景象。在这样的情境里,让人忍不住想跟着它们旋转,腾跃。头顶是湛蓝的天空,它是那样广袤,那样纯净,任何一丝杂念都被它涤荡得干干净净。我看着从交河机场方向升空的一架飞机掠过头顶,在蓝天上留下一条长长的白色喷雾,再看着这条喷雾一点点慢慢消失,眼前还原成纤尘不染的蓝。天空那么远,又那么近;时间那么静,又那么丰盈。呼吸之间,我的内心流淌着一份自由的欢欣,这一刻,我感受到了春天抵达的讯息。